第74章 重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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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並未正式開戰, 但大兵壓境，周國境內也是人人自危。沈鴻和沈羽都去了前線，這些天將軍府中氣氛沈悶緊張, 棠棠冷不防地接到傳召，以為是沈鴻和沈羽出了什麽事，心底猛地一沈, 入集英殿叩拜時，臉都是灰色的。
齊蕭免了她的禮，棠棠覷著他的神色, 只見他的表情分外古怪。
不過古怪歸古怪，確實沒有悲痛的神情。
看來不是什麽壞到有人戰死那種消息。
許久, 齊蕭長嘆一聲, 讓內侍將詔書遞給了她。
接過手一看, 棠棠才發現，手上的卷軸材質和顏色與周國皇詔並不相同, 她擡頭望了齊蕭一眼。
齊蕭苦笑了一聲，道：“是梁國的盟書...”
梁國的盟書....是裴慕寫的？！
棠棠立即打開盟書, 入目的字體是眷秀與蒼勁的結合, 極其賞心悅目, 不輸書法大家, 正是裴慕親手所書。
棠棠心中猛地一跳。三年來，她還是頭一次離裴慕這麽近, 雖然只是他的字。
古人說見字如面是有道理的，看著這些, 記憶中裴慕在案頭提筆寫字的樣子浮現在眼前, 思緒遠飄, 她看見大悲寺的祈願樹上, 也掛著同樣字體的祈福牌。
棠棠的手在細微的顫抖，她深深吸氣平覆情緒，看向盟書的內容。
棠棠讀了幾段，哭笑不得地望了齊蕭一眼。
這前幾段，全是罵齊蕭的話。
裴慕的文筆不錯，通篇修辭得體、文藻華麗，於此同時語氣也是相當犀利。
他將齊蕭貶得一無是處，愚笨、四肢發達頭腦簡單、花心、有了沈語荷一個人不夠還有覬覦妻妹，還說齊蕭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全是沾了他的光，竟然如此不知感激，要奪他的妻子雲雲。
齊蕭是仁君，但再怎麽說也是一國皇帝，怎麽受得了這般毫不留情的痛罵。
他是該惱火的，但現在的情況，他惱火也沒用。
齊蕭揉了揉眉心，無奈地示意棠棠繼續往下看。
棠棠目光回到盟書上，待全部都讀完後，沈默著將盟書遞了回去。
她垂頭站在那，許久也沒有說話。
齊蕭靜靜地觀察著棠棠，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迷茫
當他看到裴慕在盟書寫著，若周國將朕之妻子歸還，便立即退兵，並且有生之年絕不來犯之時，人也是同樣的迷茫。
裴慕到底是什麽意思，鬧這麽大陣仗，只為了棠棠？
難道裴慕對棠棠情根深種？
既然如此，當初為何又能做出劫持她潛逃的事。
齊蕭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，再三向驛卒確認盟書真偽，得到的都是肯定答案後，還是匪夷所思。
盟書上妻子兩個字，寫得確實力透紙背，罵他對別人的妻子動了主意，也確實罵得狗血淋頭。
無奈又氣憤的同時，齊蕭也感到絲絲恐懼，長輩有意讓他娶棠棠的事，並無幾人知道，裴慕遠在千裏之外，竟能對此了如指掌。
而裴慕在盟書中所說，齊蕭登基是借了他的光，更是讓他不寒而栗。
齊蕭上位，是因為當年靖王落水而亡，而在靖王死後第二日，裴慕就潛逃了。
曾有人懷疑此事與裴慕有關，但靖王死後被扣上數各罪名，驗屍結果也顯示為溺斃，故雖有傳言，但也無人主動提出重新調查取證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現在想想，靖王極有可能就是裴慕殺的。
而他為什麽在當時鋌而走險殺靖王？
是因為棠棠...還是因為沈語荷？
裴慕的感情史和他是如何逃出周國並且奪位的一樣撲朔迷離。
坊間流言他也知道一二，這些年他回想著以前的事，越發覺著裴慕只是利用棠棠，其實喜歡的還是沈語荷。
而他，現在又管他要棠棠，到底是什麽意思？
這是個陷阱嗎？還是真的會退兵？
齊蕭拿不準主意，思來想去，還是將棠棠招進宮來讓讓親自過目盟書。
見棠棠久久不說話，齊蕭清了聲嗓子，道：“昭容...你看..”
他話還沒說完，棠棠忽然擡起頭，道：“我去！”
她話說得太急，脫口而出才意識到自己失禮，跪地道：“臣妹願去梁國。”
“朕並非這個意思，”齊蕭皺眉道：“你與梁帝之事，外面傳聞很多，朕不知道你們到底關系如何...”
“如果你認為蹊蹺，不願前去，朕斷不會同意...”
“臣妹願意，不管梁帝意欲為何。”棠棠恭敬地叩首。
“你....你可想好了？”
“臣妹無悔！”
大殿上良久無聲，就在棠棠脖子都僵了的時候，齊蕭長嘆一聲，道：“準。”
梁帝率三十萬精兵把國境線圍成銅墻，竟然是為了要昭容郡主，消息一出舉國沸騰。
這事馬上成了京城老少茶餘飯後的談資，猶豫此時過於匪夷所思，所有人都不相信裴慕此舉就是為了要昭容郡主那麽簡單。
當年皇城的那些公子哥是怎麽欺負裴慕的，宮裏宮外，可沒少被人目睹。
動輒就打罵一頓，往人家身上呲尿，大冬天的把人往湖裏面扔，將人捆住拉在馬後面拖著跑，把人綁樹上當樁子踢...
而昭容郡主也是一丘之貉，三心二意，對人家冷言冷語，給人家戴綠帽子，據說當年在將軍府，裴慕都是跪著吃飯的。
人家現在這麽厲害，等這封盟書把昭容郡主叫過去了，下封盟書很快就會把五皇子也叫去，之後是六皇子，然後曾經欺負過他的那些公子哥兒，一個都別想跑。
也有微弱的聲音提出質疑：“我怎麽聽說，當年人家感情很好呢？”
馬上就有人反駁：“好什麽啊，靖王死的時候，我二表舅在禁軍中當差，奉命去將軍府搜查，進了郡主的屋子，看見郡主和質子是分開睡的！感情好能分開睡？！”
於是所有人，都認為棠棠這一去，必會遭到裴慕報覆，鐵定命不久矣。
沈語荷宣棠棠進宮，一見面就哭哭啼啼的，她嘴唇都快咬破了，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，道：“棠棠，不如我...”
棠棠大手一揮，道：“打住！不用！”
她是見識過沈語荷的舍己為人，想也知道她會說什麽，無非就是“既然都說裴慕喜歡的是我，那不如我去替你求情”，要不讓就是“不如你留下代我照顧皇上，裴慕不就是要我麽，我給她就是。”
棠棠搖搖手指，阻止了沈語荷給自己加戲。
雖然她知道沈語荷是為了她好，但是現在系統沒有安排這種劇情，她沒有必要自己創造出來。
長公主知道後氣得都要冒煙了，要進宮面聖請求齊蕭收回成命，被棠棠攔下了。
她的看法和旁人一樣，棠棠一去，必死無疑。
棠棠見她急得都要撞墻了，只好把當年的真相說了出來。
“所以，其實是你幫他逃走的？”
棠棠觀察著長公主臉色，小心翼翼地點點頭。
這話要是當年說出來，長公主能來個大義滅親，但現在，她只是敲了一下棠棠腦袋，罵了句“死丫頭”，就什麽也沒說。
之後她眉頭松開，道：“所以他不是把你叫過去報仇的？”
棠棠往太師椅上一靠，道：“我當年對他怎樣你也看見了，他為什麽要報覆我？”
“要報仇也應該找你才對...”棠棠小聲嘀咕了一句。
長公主瞪了她一眼。
沈默許久，她道：“那你...真的願意去？”
棠棠看著長公主，很認真的點點頭。
她不知道，這三年過去，裴慕有沒有如原劇情般成為暴君，甚至不知道，她這番過去了，裴慕會不會真的退兵。
但她知道，她必須去。
因為不管多少次裝作不在意，不管外界怎麽傳，不管她如何壓制自己，她都清楚，三年來，她沒有一天忘記裴慕。
此番棠棠前去邊關，雖算不得和親，但齊蕭也給她做足了陣仗。
太後和齊蕭賜下金銀珠寶無數，護送的隊伍從京城的大街上走過，綿延不絕，一眼望不到邊。
京城萬人空巷，百姓們聚集在街邊目送，看得直搖頭，紛紛道：“帶那麽多東西幹什麽，還不是去陪葬。”
在他們看來，此行與其說是送親，莫不如說是送葬。
棠棠撩開車簾子，弟弟沈羽今早剛從邊關趕來，現正騎馬護送她。
棠棠瞥了一眼街邊充滿同情的圍觀他的百姓，懶懶地對沈羽說道：“姐姐就要去送死了，你還什麽話要說嗎？”
沈羽這幾年成熟了許多，人和沈鴻越長越像，他聽棠棠這樣說，眉頭一皺，道：“休要胡說。”
棠棠笑笑，撂下簾子。
不一會，轎子被敲響，棠棠掀開車簾，見沈羽鐵青著臉道：“要不我們不去了，我帶你逃跑。”
棠棠瞥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你也覺著他是報覆我？”
沈羽嘆了口氣，道：“姐姐，你莫要嘴硬了，還真當人家對你念念不忘不成？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沈羽道：“現在誰不知道，梁帝當年喜歡的是大姐。”
棠棠把簾子甩上，懶得再和沈羽說話，打開另一側簾子，和隨行的琥珀珊瑚聊天。
快馬加鞭地車行五天，終於趕到邊關。
兩國交界是一片貧瘠的荒原。
黃沙漫漫，一片肅殺，送親的紅色儀仗隊穿過大片駐紮的軍營，打頭的禮官，在界碑邊上停下了。
棠棠掀開簾子，見轎子後面站滿了周國將士。
他們鉆出營帳，沈默地看著棠棠的轎子，一個個站成雕像，神色堪稱肅穆。
這就真的很像在給棠棠送終。
一人撥開人群，沈著臉大步走來，那人身材高大，走路微跛，滿面風霜氣場卻很強。
正是沈鴻。
他大手伸進轎窗，抿著嘴大力拍了拍棠棠的肩膀，眼角是紅的。
棠棠：“.....”
“父親，我....”
“什麽都不用說了！”沈鴻大手一揮，啞聲道：“我兒深明大義！”
他猛地轉過身，顫聲道：“不管那梁帝打的什麽註意，他若是敢...為父必為你報仇！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父親，你絕對是誤會了。
她想解釋，但與長公主不同，棠棠可不敢什麽都同沈鴻講，沈鴻可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敢大義滅親的。
沈鴻向打頭的禮官揮手，轎子又被擡起。
這時，不知是誰起了一句頭，周國士兵集體大喊道：“送昭容郡主！”
“——送昭容郡主！”
這壯烈的一聲在空曠的沙場上盤旋不去，是十足的悲涼。
棠棠無語到了極點，本以為喊一聲就得了，誰知道他們竟喊了不停，這聲音大的，對面的梁軍都聽到了。
著送葬一般的聲音伴著棠棠前行，她實在受不了了，探出頭揮手示意他們別喊了，哪知沈羽見棠棠揮手，以為她在向他們告別，雙臂一呼，指揮道：“都大聲點！”
然後聲音就更大了。
棠棠欲哭無淚地把頭縮了回來，不知道裴慕聽到這一聲聲壯烈的送別會作何感想。
轎子越過無人區，向梁軍陣地行去，越走近，那黑壓壓的兇悍軍陣就越給人壓迫感。
梁軍一律穿戴黑袍鐵甲，士兵的頭盔做成猛獸形狀，三十萬大軍密密麻麻地將荒原覆蓋成黑色，一眼望去，寒光閃爍，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無情而冰冷的。
領頭的禮官額頭留下冷汗，腿肚子直打哆嗦，其餘人也好不到哪去，生怕自己有來無回。
好巧不巧，就在這時，一匹拉貨的馬受了驚，高高立起嘶鳴飛奔。大家本就處於戰戰兢兢的狀態，如此一來，隊伍大亂，慌張間，其餘馬匹也不聽指揮，紛紛尥起了蹶子，一時間人仰馬翻。
棠棠在轎子中只聽得外面一陣嘈雜，她一掀開簾子，就看見一只馬蹄子踹了進來。
棠棠大驚，趕緊往另一邊躲，外面轎夫似乎被馬踹了，一聲慘叫後轎子失去平衡。
一陣天旋地轉，轎子向一邊倒去。
棠棠齜牙咧嘴地捂住腦袋。今天她裝扮得極其正式，光腦袋上的發冠就有兩三斤重，剛剛轎子歪倒，正好撞到了發冠，發冠現在歪向一邊，把她頭皮扯得生疼。
也不知到外面怎麽回事，好好的怎麽會驚了馬，這下子人仰馬翻的，還把發型弄亂了，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。
棠棠扶著發冠，暗罵倒黴，手腳並用地正要往外爬，忽然車簾被人撩起。
大片陽光灑落。
棠棠的目光被探進來那只修長的手吸引，然後心臟猛地一跳。
來人身穿玄色龍紋衣衫，腰腹勁瘦，側懸玄鐵龍泉寶劍，肩背上掛著寒光鐵甲，他膚色白得耀眼，一張臉俊美得足以讓人移不開視線。
棠棠大腦空白一片，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。
裴慕的面龐比三年前多了棱角，五官更加深邃了。如果說年少時的美是雌雄莫辨，現在則多了獨屬於帝王的威嚴和深沈，那張臉也因此更加耐看，散發著致命的吸引，讓人一眼沈淪。
裴慕朝她伸出手，輕輕喚了句棠棠，她才緩過神來。
她現在衣服在跌落中滾亂了，發冠也是歪的，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扶正。三年未見，她盛裝打扮，本想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他面前，沒想到卻弄成這樣一副狼狽的樣子。
尤其裴慕還是這般英俊奪目。
棠棠移開視線，憋屈地將手搭在裴慕手上。
入手是熟悉的冰涼觸感，棠棠一時百感交集，抽了抽鼻子，險些落下淚來。
裴慕將棠棠拉出轎子，轉身見她紅著鼻頭，覷著她的神色，他輕聲道：“怎麽還不高興？”
一聲黑衣配上冰冷鐵甲寒劍，本是肅穆威嚴的打扮，他開口時的語氣，卻是小心翼翼的溫柔。
棠棠也不知道該說什麽，指指頭上搖搖玉墜的發冠，委屈道：“本想打扮得漂亮點來見你，結果轎子翻了，發冠也歪了。”
裴慕視線上移，果然看見棠棠烏黑的雲鬢間斜斜插著一個繁覆華貴的金冠。
他和棠棠一起生活過，知道棠棠最討厭繁覆的發飾，重大場合會應付下梳個頭，平日裏在家甚至連頭發都不梳，就那樣披頭散發滿院子跑。
裴慕嘴角上揚，舉手幫她把發冠重新固定好，退後一步打量著，笑道：“真好看。”
這一句成功讓棠棠心情大好，她學著裴慕的樣子也後退一步，端詳著他道：“你也真好看！”公-/.主/號[-/閑-./閑-]/-[.書/坊/]
二人相視而笑，三年的隔閡在彼此的目光中消失，一切宛若從前。
裴慕在大軍陣前旁若無人地給棠棠整理發冠，言談之見盡顯寵溺，兩國將領卻都嚇傻了眼。
梁國威遠大將軍：“你們見過陛下笑嗎？”
梁國虎賁大將軍：“我只見過陛下冷笑，像今天這樣，真沒見著過。”
梁國邊境軍左參將：“不是說，陛下以前在周國，沒少受這個女的欺負嗎？”
裴慕的近身侍衛：“....送進宮裏那麽多溫香軟玉，全被退回來了，原來是....”
後面的話他沒敢說，但大家都知道他要說什麽。
原來陛下好這口啊！
而周國將領遠遠地望著梁帝將昭容郡主牽著走回了大營，也都是目瞪口呆，幾個關系好的將領拍著沈鴻的肩膀問道：“這怎麽回事啊？”
沈鴻望著遠去的兩人，也是皺眉不解。沈羽撓了撓腦門，問父親：“那，預備的二十四響壯行炮還放不放了？”
沈鴻眼睛一瞪，道：“壯行炮？那不是給戰死的烈士用的嗎？！”
“啊...”沈羽點點頭，道：“都是大家湊錢買的，姐姐深明大義，大家都想盡一點心意....”
沈鴻大手一揮，打在沈羽依舊不甚靈光的腦袋上，道：“放什麽放，滾滾滾！”
周國上下都認為棠棠會是梁帝報仇之旅的開端，梁帝是絕對不會撤兵的，待棠棠死了，會用同樣的手段讓周國送上下一個。
誰知，昭容郡主抵達邊境那一天，三十萬梁國大軍不聲不響地拔營，當天便撤了個幹凈。
於是大家又猜，可能是人家最恨的就是昭容郡主，有了昭容郡主就不想報覆別人了。
坊間對昭容郡主一片同情，想著這會人在梁國後宮中，不一定被怎麽折磨呢。
......
不日，梁國那邊傳來消息，梁帝將大婚立後。
現在天下太平，梁國沒有進攻周國的跡象。沒有了敵對的身份，京城見過裴慕真容的姑娘們開始致力於傳播他的美貌，從前線回來的小兵開始渲染他的聰穎和謀略，漸漸地，裴慕成為一幹少女的思春對象，而那不知道姓名的皇後，遭到了大量的羨慕嫉妒恨。
等正式詔書頒布，舉國上下又震驚了。
因為即將成為梁後的女子與周國深有淵源，所以根據外交禮節，一封國書送到了齊蕭手裏：
“周鎮國大將軍之女昭容郡主，秀毓名門，祥鐘世德，蕙質蘭心，柔嘉表度，賜金冊金寶，立之為後，承宗廟，母天下，與朕同體同德。兩國結秦晉之好，特書此以明昭。”
齊蕭：“.......”
三番兩次震驚大周國民的昭容郡主此刻正在梁宮泰和殿，陪著裴慕與朝臣議事。
龍案一側被棠棠占據，放著點心和話本。她坐在華麗舒適的湘妃椅上，盡力將精神集中在面前的話本上，一邊努力忽視朝臣故作目不斜視的目光，一邊盡力無視掌心的傳來的觸感——
龍案下，她的手正被裴慕牢牢攥住。
龍案之上，裴慕面色冰冷沈穩，不怒自威。他話說得不多，但往往一針見血，殿上臣子無一不比他年長，卻都在威壓之下，逼得不敢擡頭。
龍案之下，年輕的帝王卻在揉捏著手中的柔荑。十指交纏，他反覆地輕柔按壓，似乎怎麽把玩都不夠。
棠棠臉紅得要滴血，再一次試圖抽回手，然後失敗。
她以紅顏禍水的身份坐在這裏陪伴裴慕議事，已經有五天了。
裴慕在邊境呆了這麽多天，政事落下許多，回來後就一直在處理積壓的奏折，每天都忙到深夜。
棠棠雖想和裴慕多呆一會，也知道正事要緊，便沒去打擾他。一天上午，宮人傳報裴慕宣她去泰和殿，棠棠知道那是他平日處理朝政的地方，心下疑惑，不知裴慕找她去那做什麽，但也跟人宮人去了。
穿過泰和殿森森長廊，邁入正殿，她看見裴慕坐在龍椅上等著她。
他面前的龍案，一側是堆成小山的奏折，另一側堆滿了瓜果點心和話本子。
前一秒還面無表情的裴慕，看見她後露出笑容。
他向她招了招手，棠棠遲疑著走向玉階，看見裴慕的龍椅旁，放了一張漂亮的湘妃椅。
裴慕拍了拍椅子，示意她坐下，道了句“你在這陪我”，然後她就一直陪到了今天.....
這些天，棠棠發現裴慕越來越放肆。
沒人的時候，他批著奏折，會忽然把她抱到腿上。三年未見，他忽然一下這麽大膽，棠棠完全沒有準備，虎了一跳，掙紮著要下來。
這時，裴慕就會把臉埋在她的脖頸，可憐巴巴地說道：“好累，讓我抱抱都不行嗎？”
棠棠本想推他，聽這麽一說也下不去手了，紅著臉任他抱著。
棠棠本以為有人的時候裴慕會老實點，畢竟殿上那麽大臣，議論的都是正經事，誰知，他面上保持正襟危坐，手卻依舊不老實。
如坐針氈了好幾天，棠棠臉皮也練出來了，現在已經可以不顧一殿的大臣和裴慕的揉捏把玩，直接趴在龍案上打瞌睡。
不過這些天下來，棠棠也有了發現。
裴慕治理下甚嚴，不茍言笑，朝堂之上常常一片高壓的氛圍，但與書中所寫不同，他遠遠稱不上暴君。
對待肱骨之臣，他雖稱不上和顏悅色，但該給的禮遇十分到位，對待重金買來的驍國雇傭兵團，他恩威並施，也從不苛刻待之。
就連當初欺辱他的梁國皇室，他也沒同書中寫的那般，全部屠殺殆盡，只是殺了欺辱得最狠的那幾個。
在他離開梁國後出生的弟弟妹妹，在裴慕登基後甚至禮遇未變。
而且裴慕登基以來，雖吞並了許多國家，但大多是兵不血刃，從未窮兵黷武過。她來的時候觀察過梁國沿路城池，發現百姓安居樂業，端的是一派繁華景象。
而且，裴慕已經明確表示，他並沒有興趣攻打周國。
國家繁榮昌盛、太平富強，又何來叛軍，沒有叛軍，就失去了裴慕被毒瘋的先決條件。
棠棠向系統求證過，系統回了她一句正在全力校正，就沒再出聲。
棠棠心裏一會是希望滿滿，一會又怕系統出幺蛾子，與裴慕重逢的喜悅被憂慮覆蓋，憂心忡忡了起來。
本在處理政務的裴慕見她悶悶不樂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棠棠也不好同他說，便隨口找了個理由，道：“無聊了。”
裴慕點點頭，第二天，沒再讓她過來。
棠棠樂得清凈，日上三竿才起床。
然而她一起床就傻了眼。
殿內宮人站了一屋子，手裏捧著大婚用的布料、圖樣、金銀首飾、燭臺器皿等等，正等著棠棠過目。
琥珀笑著對她道：“陛下說怕小姐無聊，讓小姐先挑挑婚禮用的東西。”
棠棠披著衣服起身，只見捧著物料的宮人都快從殿內站到殿外去了，她看了幾個宮人手裏的東西，發現光頭面首飾就有二十幾套，喜服的衣料更是有三十多種，驚訝道：“結個婚而已，用不著這樣吧？”
其實他們以前在周國已經拜過堂了，棠棠以為這次的婚禮只是因為要立後走個形式。
幾位嬤嬤捂著嘴笑道：“陛下嫌不夠，下午還要送來一批呢！”
棠棠目瞪口呆，連道使不得，一位嬤嬤笑盈盈道：“陛下說了，要給娘娘一場普天之最豪華的婚禮，您吶，就安心受著吧。”
棠棠實在看不得這麽鋪張浪費，趕緊上手主持挑選，無意間問了一句婚禮預算，又被嚇了一跳。
忙了一天，晚上棠棠早早沐浴更衣，躺在了床上。
天一擦黑，窗外就傳來淅淅瀝瀝的雨打聲音，棠棠聽著雨聲，眼皮很快耷拉下來。
半睡半醒間，床上一陷，有人坐在了她旁邊。
那人俯下身來，皂角的清香味鉆進棠棠的鼻子。
棠棠被氣味愉悅，抓住來人的袖子放到鼻尖下蹭了蹭。
然後鼻尖上就落下柔軟的觸感。
棠棠立刻睡意全無，她睜大了眼睛，卻沒來得及阻止，雙唇很快被人含住。
裴慕的嘴唇冰冷，帶著雨夜的潮氣。
牙齒被裴慕撬開，他長驅直入，占據著棠棠感官，從一開始的溫柔隱忍漸漸變作狂亂。
一切都讓棠棠想起三年前的雨夜。
於是，羞澀褪去，棠棠也失控了。
....
最後還是裴慕先停了下來。
他喘著氣和棠棠分開，眸色深沈，暗啞道：“不要誘惑我。”
棠棠嘴都親腫了，滿臉通紅依舊色厲內荏：“是你先親我的。”
裴慕無辜道：“我本來只想看看你，是你先拉我袖子的。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“誰叫你身上這麽好聞....”她低聲咕噥。
“嗯？”裴慕聽到了，他聞聞自己，道：“我沒熏香啊。”
“不是熏香...就是...哎，我也說不好。”棠棠撓撓頭，將臉別過一邊。
裴慕低低地笑了兩聲，湊近了她，道：“明白了，我身上有只有你能聞到的香...”
棠棠抵住他往後蹭，道：“從前到沒發現你這般油嘴滑舌。”
裴慕見她躲閃，身子俯下，狹促地笑道：“你躲什麽？”
最近棠棠總是被他調戲外加動手動腳，加上剛剛被他撩撥，膽子也大了起來，見他逼來，幹脆不退反進，佯裝兇狠道：“怕控制不住把你辦了！”
這話一出，裴慕楞了，抿著嘴不說話，棠棠也後悔了。
見裴慕面色陰晴不定，棠棠升起一絲懊惱
這些天來裴慕寵她寵得太厲害了，一切同以前在將軍府時一樣，棠棠幾乎都忘記了，他現在威震四海的帝王。
她說這話，是以下犯上。
而且，委實生猛了些。
正惴惴不安中，裴慕忽然噗嗤地樂出聲來。
像是聽到了什麽相當好玩的話，他肩膀聳動著，眼淚都笑了出來，張開雙臂道：“來，快辦了我！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裴慕猶在笑個不停，棠棠幹脆掀開被子把自己埋了進去不理他。
過了一會，裴慕終於不笑了，棠棠把被子拉開個縫隙瞅他，見他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，悶聲道：“笑夠了？”
裴慕嘴邊又浮現笑意，他別過臉，半響才道：“棠棠，現在不可以，我們等到大婚。”
棠棠不樂意了，掀開被子道：“.....你說這話什麽意思，好像我很猴急一樣！....況且，不是早就結過婚了麽。”
“那次的不算。”裴慕說著，聲調很低。
是啊，上次的婚禮，辦得和喪禮差不多，所有的布置都是糊弄著來的，最關鍵的是，成親的兩個還都不高興。
一時無語，裴慕忽然低笑了兩聲，道：“不是，是我急”
這算是回應她剛說的第一句話，棠棠側過頭看她，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。
“但是...都忍了這麽多年了，也不差這兩天。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臉不知不覺又紅了，她默默鉆回被子裏。
空氣中的暧昧無聲而濃烈，棠棠覺著再這樣下去自己又要想入非非，想起白天的事，便轉移話題道：“我們的婚禮，是否花銷太大了？”
裴慕瞅了她一眼，道：“這算什麽大？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原諒她沒見過世面。
一涉及到銀子，棠棠就克制不住習慣，她舔了舔嘴唇，道：“不如我來安排花銷，重新制定一個預選，然後省下的銀子...就給我...不是，我就替你存著。”
裴慕饒有趣味地打量棠棠。
他從前就覺著她這個習慣很奇怪，明明是個不愁吃穿的郡主，偏偏就愛圖小便宜省錢存銀子，像個倉鼠似的把金銀珠寶全藏在屋子的小倉庫裏。
“....可以嗎？”見裴慕不說話，棠棠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“不行。”裴慕板著臉道：“婚禮的花銷，一分都不能省，朕不差那麽點銀子。”
“哦....”棠棠沒精打采。
他都自稱“朕”了，看來是半點不能妥協了。
不行就不行吧，可能皇帝大婚就是需要那麽多錢吧。
雖然遭到了拒絕，棠棠也沒在意，畢竟她也就是隨口那麽一說。
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自己的發梢，餘光看見裴慕起身去外面說了什麽。
過了一會，他踱步坐回床邊，帶回來個色澤深沈的木盒。
他將木盒往棠棠面前一推，道：“給你了。”
棠棠打開木盒，見裏面是一方玉章，問道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裴慕淡淡道：“私庫的令章。”
棠棠：“？？！”
“以後皇室的私庫，交給棠棠來管。”他又輕描淡寫來了一句。
皇家私庫，通常由內務府掌管，皇帝親自掌印，歷朝歷代沒有後宮章印管理的先例。
裴慕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，道：“怎麽，不喜歡？
“.....也不是”棠棠猶豫著，把盒子推回去，道：“就是...這不太合適吧。”
裴慕嗤笑一聲，道：“有什麽不合適的，皇家私庫，裏面的銀子，都是你我的。”
“再說了，合適不合適，是由朕說的算。”
他看著棠棠的神色，道：“你不是喜歡存銀子嗎？以後每年鹽鐵上繳的稅銀都歸你管，你來存進庫房裏，好不好？”
見棠棠還在猶豫，裴慕幹脆握住她的手道：“自己的銀子，我信不過別人，棠棠就當幫我這個忙，嗯？”
最後，棠棠半推半就地手下了玉章。
第二天她抽空去了一趟私庫，被占地極廣的黃金白銀閃瞎了狗眼，回來了之後只覺著通體舒暢，一天都合不攏嘴。
廢話，這就像是存折上忽然出現了好幾個億，而起這幾億怎麽花還是她說了算，這他娘的誰能合得攏嘴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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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蕭免了她的禮，棠棠覷著他的神色, 只見他的表情分外古怪。
不過古怪歸古怪，確實沒有悲痛的神情。
看來不是什麽壞到有人戰死那種消息。
許久, 齊蕭長嘆一聲, 讓內侍將詔書遞給了她。
接過手一看, 棠棠才發現，手上的卷軸材質和顏色與周國皇詔並不相同, 她擡頭望了齊蕭一眼。
齊蕭苦笑了一聲，道：“是梁國的盟書...”
梁國的盟書....是裴慕寫的？！
棠棠立即打開盟書, 入目的字體是眷秀與蒼勁的結合, 極其賞心悅目, 不輸書法大家, 正是裴慕親手所書。
棠棠心中猛地一跳。三年來，她還是頭一次離裴慕這麽近, 雖然只是他的字。
古人說見字如面是有道理的，看著這些, 記憶中裴慕在案頭提筆寫字的樣子浮現在眼前, 思緒遠飄, 她看見大悲寺的祈願樹上, 也掛著同樣字體的祈福牌。
棠棠的手在細微的顫抖，她深深吸氣平覆情緒，看向盟書的內容。
棠棠讀了幾段，哭笑不得地望了齊蕭一眼。
這前幾段，全是罵齊蕭的話。
裴慕的文筆不錯，通篇修辭得體、文藻華麗，於此同時語氣也是相當犀利。
他將齊蕭貶得一無是處，愚笨、四肢發達頭腦簡單、花心、有了沈語荷一個人不夠還有覬覦妻妹，還說齊蕭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全是沾了他的光，竟然如此不知感激，要奪他的妻子雲雲。
齊蕭是仁君，但再怎麽說也是一國皇帝，怎麽受得了這般毫不留情的痛罵。
他是該惱火的，但現在的情況，他惱火也沒用。
齊蕭揉了揉眉心，無奈地示意棠棠繼續往下看。
棠棠目光回到盟書上，待全部都讀完後，沈默著將盟書遞了回去。
她垂頭站在那，許久也沒有說話。
齊蕭靜靜地觀察著棠棠，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迷茫
當他看到裴慕在盟書寫著，若周國將朕之妻子歸還，便立即退兵，並且有生之年絕不來犯之時，人也是同樣的迷茫。
裴慕到底是什麽意思，鬧這麽大陣仗，只為了棠棠？
難道裴慕對棠棠情根深種？
既然如此，當初為何又能做出劫持她潛逃的事。
齊蕭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，再三向驛卒確認盟書真偽，得到的都是肯定答案後，還是匪夷所思。
盟書上妻子兩個字，寫得確實力透紙背，罵他對別人的妻子動了主意，也確實罵得狗血淋頭。
無奈又氣憤的同時，齊蕭也感到絲絲恐懼，長輩有意讓他娶棠棠的事，並無幾人知道，裴慕遠在千裏之外，竟能對此了如指掌。
而裴慕在盟書中所說，齊蕭登基是借了他的光，更是讓他不寒而栗。
齊蕭上位，是因為當年靖王落水而亡，而在靖王死後第二日，裴慕就潛逃了。
曾有人懷疑此事與裴慕有關，但靖王死後被扣上數各罪名，驗屍結果也顯示為溺斃，故雖有傳言，但也無人主動提出重新調查取證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現在想想，靖王極有可能就是裴慕殺的。
而他為什麽在當時鋌而走險殺靖王？
是因為棠棠...還是因為沈語荷？
裴慕的感情史和他是如何逃出周國並且奪位的一樣撲朔迷離。
坊間流言他也知道一二，這些年他回想著以前的事，越發覺著裴慕只是利用棠棠，其實喜歡的還是沈語荷。
而他，現在又管他要棠棠，到底是什麽意思？
這是個陷阱嗎？還是真的會退兵？
齊蕭拿不準主意，思來想去，還是將棠棠招進宮來讓讓親自過目盟書。
見棠棠久久不說話，齊蕭清了聲嗓子，道：“昭容...你看..”
他話還沒說完，棠棠忽然擡起頭，道：“我去！”
她話說得太急，脫口而出才意識到自己失禮，跪地道：“臣妹願去梁國。”
“朕並非這個意思，”齊蕭皺眉道：“你與梁帝之事，外面傳聞很多，朕不知道你們到底關系如何...”
“如果你認為蹊蹺，不願前去，朕斷不會同意...”
“臣妹願意，不管梁帝意欲為何。”棠棠恭敬地叩首。
“你....你可想好了？”
“臣妹無悔！”
大殿上良久無聲，就在棠棠脖子都僵了的時候，齊蕭長嘆一聲，道：“準。”
梁帝率三十萬精兵把國境線圍成銅墻，竟然是為了要昭容郡主，消息一出舉國沸騰。
這事馬上成了京城老少茶餘飯後的談資，猶豫此時過於匪夷所思，所有人都不相信裴慕此舉就是為了要昭容郡主那麽簡單。
當年皇城的那些公子哥是怎麽欺負裴慕的，宮裏宮外，可沒少被人目睹。
動輒就打罵一頓，往人家身上呲尿，大冬天的把人往湖裏面扔，將人捆住拉在馬後面拖著跑，把人綁樹上當樁子踢...
而昭容郡主也是一丘之貉，三心二意，對人家冷言冷語，給人家戴綠帽子，據說當年在將軍府，裴慕都是跪著吃飯的。
人家現在這麽厲害，等這封盟書把昭容郡主叫過去了，下封盟書很快就會把五皇子也叫去，之後是六皇子，然後曾經欺負過他的那些公子哥兒，一個都別想跑。
也有微弱的聲音提出質疑：“我怎麽聽說，當年人家感情很好呢？”
馬上就有人反駁：“好什麽啊，靖王死的時候，我二表舅在禁軍中當差，奉命去將軍府搜查，進了郡主的屋子，看見郡主和質子是分開睡的！感情好能分開睡？！”
於是所有人，都認為棠棠這一去，必會遭到裴慕報覆，鐵定命不久矣。
沈語荷宣棠棠進宮，一見面就哭哭啼啼的，她嘴唇都快咬破了，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，道：“棠棠，不如我...”
棠棠大手一揮，道：“打住！不用！”
她是見識過沈語荷的舍己為人，想也知道她會說什麽，無非就是“既然都說裴慕喜歡的是我，那不如我去替你求情”，要不讓就是“不如你留下代我照顧皇上，裴慕不就是要我麽，我給她就是。”
棠棠搖搖手指，阻止了沈語荷給自己加戲。
雖然她知道沈語荷是為了她好，但是現在系統沒有安排這種劇情，她沒有必要自己創造出來。
長公主知道後氣得都要冒煙了，要進宮面聖請求齊蕭收回成命，被棠棠攔下了。
她的看法和旁人一樣，棠棠一去，必死無疑。
棠棠見她急得都要撞墻了，只好把當年的真相說了出來。
“所以，其實是你幫他逃走的？”
棠棠觀察著長公主臉色，小心翼翼地點點頭。
這話要是當年說出來，長公主能來個大義滅親，但現在，她只是敲了一下棠棠腦袋，罵了句“死丫頭”，就什麽也沒說。
之後她眉頭松開，道：“所以他不是把你叫過去報仇的？”
棠棠往太師椅上一靠，道：“我當年對他怎樣你也看見了，他為什麽要報覆我？”
“要報仇也應該找你才對...”棠棠小聲嘀咕了一句。
長公主瞪了她一眼。
沈默許久，她道：“那你...真的願意去？”
棠棠看著長公主，很認真的點點頭。
她不知道，這三年過去，裴慕有沒有如原劇情般成為暴君，甚至不知道，她這番過去了，裴慕會不會真的退兵。
但她知道，她必須去。
因為不管多少次裝作不在意，不管外界怎麽傳，不管她如何壓制自己，她都清楚，三年來，她沒有一天忘記裴慕。
此番棠棠前去邊關，雖算不得和親，但齊蕭也給她做足了陣仗。
太後和齊蕭賜下金銀珠寶無數，護送的隊伍從京城的大街上走過，綿延不絕，一眼望不到邊。
京城萬人空巷，百姓們聚集在街邊目送，看得直搖頭，紛紛道：“帶那麽多東西幹什麽，還不是去陪葬。”
在他們看來，此行與其說是送親，莫不如說是送葬。
棠棠撩開車簾子，弟弟沈羽今早剛從邊關趕來，現正騎馬護送她。
棠棠瞥了一眼街邊充滿同情的圍觀他的百姓，懶懶地對沈羽說道：“姐姐就要去送死了，你還什麽話要說嗎？”
沈羽這幾年成熟了許多，人和沈鴻越長越像，他聽棠棠這樣說，眉頭一皺，道：“休要胡說。”
棠棠笑笑，撂下簾子。
不一會，轎子被敲響，棠棠掀開車簾，見沈羽鐵青著臉道：“要不我們不去了，我帶你逃跑。”
棠棠瞥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你也覺著他是報覆我？”
沈羽嘆了口氣，道：“姐姐，你莫要嘴硬了，還真當人家對你念念不忘不成？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沈羽道：“現在誰不知道，梁帝當年喜歡的是大姐。”
棠棠把簾子甩上，懶得再和沈羽說話，打開另一側簾子，和隨行的琥珀珊瑚聊天。
快馬加鞭地車行五天，終於趕到邊關。
兩國交界是一片貧瘠的荒原。
黃沙漫漫，一片肅殺，送親的紅色儀仗隊穿過大片駐紮的軍營，打頭的禮官，在界碑邊上停下了。
棠棠掀開簾子，見轎子後面站滿了周國將士。
他們鉆出營帳，沈默地看著棠棠的轎子，一個個站成雕像，神色堪稱肅穆。
這就真的很像在給棠棠送終。
一人撥開人群，沈著臉大步走來，那人身材高大，走路微跛，滿面風霜氣場卻很強。
正是沈鴻。
他大手伸進轎窗，抿著嘴大力拍了拍棠棠的肩膀，眼角是紅的。
棠棠：“.....”
“父親，我....”
“什麽都不用說了！”沈鴻大手一揮，啞聲道：“我兒深明大義！”
他猛地轉過身，顫聲道：“不管那梁帝打的什麽註意，他若是敢...為父必為你報仇！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父親，你絕對是誤會了。
她想解釋，但與長公主不同，棠棠可不敢什麽都同沈鴻講，沈鴻可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敢大義滅親的。
沈鴻向打頭的禮官揮手，轎子又被擡起。
這時，不知是誰起了一句頭，周國士兵集體大喊道：“送昭容郡主！”
“——送昭容郡主！”
這壯烈的一聲在空曠的沙場上盤旋不去，是十足的悲涼。
棠棠無語到了極點，本以為喊一聲就得了，誰知道他們竟喊了不停，這聲音大的，對面的梁軍都聽到了。
著送葬一般的聲音伴著棠棠前行，她實在受不了了，探出頭揮手示意他們別喊了，哪知沈羽見棠棠揮手，以為她在向他們告別，雙臂一呼，指揮道：“都大聲點！”
然後聲音就更大了。
棠棠欲哭無淚地把頭縮了回來，不知道裴慕聽到這一聲聲壯烈的送別會作何感想。
轎子越過無人區，向梁軍陣地行去，越走近，那黑壓壓的兇悍軍陣就越給人壓迫感。
梁軍一律穿戴黑袍鐵甲，士兵的頭盔做成猛獸形狀，三十萬大軍密密麻麻地將荒原覆蓋成黑色，一眼望去，寒光閃爍，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無情而冰冷的。
領頭的禮官額頭留下冷汗，腿肚子直打哆嗦，其餘人也好不到哪去，生怕自己有來無回。
好巧不巧，就在這時，一匹拉貨的馬受了驚，高高立起嘶鳴飛奔。大家本就處於戰戰兢兢的狀態，如此一來，隊伍大亂，慌張間，其餘馬匹也不聽指揮，紛紛尥起了蹶子，一時間人仰馬翻。
棠棠在轎子中只聽得外面一陣嘈雜，她一掀開簾子，就看見一只馬蹄子踹了進來。
棠棠大驚，趕緊往另一邊躲，外面轎夫似乎被馬踹了，一聲慘叫後轎子失去平衡。
一陣天旋地轉，轎子向一邊倒去。
棠棠齜牙咧嘴地捂住腦袋。今天她裝扮得極其正式，光腦袋上的發冠就有兩三斤重，剛剛轎子歪倒，正好撞到了發冠，發冠現在歪向一邊，把她頭皮扯得生疼。
也不知到外面怎麽回事，好好的怎麽會驚了馬，這下子人仰馬翻的，還把發型弄亂了，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。
棠棠扶著發冠，暗罵倒黴，手腳並用地正要往外爬，忽然車簾被人撩起。
大片陽光灑落。
棠棠的目光被探進來那只修長的手吸引，然後心臟猛地一跳。
來人身穿玄色龍紋衣衫，腰腹勁瘦，側懸玄鐵龍泉寶劍，肩背上掛著寒光鐵甲，他膚色白得耀眼，一張臉俊美得足以讓人移不開視線。
棠棠大腦空白一片，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。
裴慕的面龐比三年前多了棱角，五官更加深邃了。如果說年少時的美是雌雄莫辨，現在則多了獨屬於帝王的威嚴和深沈，那張臉也因此更加耐看，散發著致命的吸引，讓人一眼沈淪。
裴慕朝她伸出手，輕輕喚了句棠棠，她才緩過神來。
她現在衣服在跌落中滾亂了，發冠也是歪的，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扶正。三年未見，她盛裝打扮，本想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他面前，沒想到卻弄成這樣一副狼狽的樣子。
尤其裴慕還是這般英俊奪目。
棠棠移開視線，憋屈地將手搭在裴慕手上。
入手是熟悉的冰涼觸感，棠棠一時百感交集，抽了抽鼻子，險些落下淚來。
裴慕將棠棠拉出轎子，轉身見她紅著鼻頭，覷著她的神色，他輕聲道：“怎麽還不高興？”
一聲黑衣配上冰冷鐵甲寒劍，本是肅穆威嚴的打扮，他開口時的語氣，卻是小心翼翼的溫柔。
棠棠也不知道該說什麽，指指頭上搖搖玉墜的發冠，委屈道：“本想打扮得漂亮點來見你，結果轎子翻了，發冠也歪了。”
裴慕視線上移，果然看見棠棠烏黑的雲鬢間斜斜插著一個繁覆華貴的金冠。
他和棠棠一起生活過，知道棠棠最討厭繁覆的發飾，重大場合會應付下梳個頭，平日裏在家甚至連頭發都不梳，就那樣披頭散發滿院子跑。
裴慕嘴角上揚，舉手幫她把發冠重新固定好，退後一步打量著，笑道：“真好看。”
這一句成功讓棠棠心情大好，她學著裴慕的樣子也後退一步，端詳著他道：“你也真好看！”公-/.主/號[-/閑-./閑-]/-[.書/坊/]
二人相視而笑，三年的隔閡在彼此的目光中消失，一切宛若從前。
裴慕在大軍陣前旁若無人地給棠棠整理發冠，言談之見盡顯寵溺，兩國將領卻都嚇傻了眼。
梁國威遠大將軍：“你們見過陛下笑嗎？”
梁國虎賁大將軍：“我只見過陛下冷笑，像今天這樣，真沒見著過。”
梁國邊境軍左參將：“不是說，陛下以前在周國，沒少受這個女的欺負嗎？”
裴慕的近身侍衛：“....送進宮裏那麽多溫香軟玉，全被退回來了，原來是....”
後面的話他沒敢說，但大家都知道他要說什麽。
原來陛下好這口啊！
而周國將領遠遠地望著梁帝將昭容郡主牽著走回了大營，也都是目瞪口呆，幾個關系好的將領拍著沈鴻的肩膀問道：“這怎麽回事啊？”
沈鴻望著遠去的兩人，也是皺眉不解。沈羽撓了撓腦門，問父親：“那，預備的二十四響壯行炮還放不放了？”
沈鴻眼睛一瞪，道：“壯行炮？那不是給戰死的烈士用的嗎？！”
“啊...”沈羽點點頭，道：“都是大家湊錢買的，姐姐深明大義，大家都想盡一點心意....”
沈鴻大手一揮，打在沈羽依舊不甚靈光的腦袋上，道：“放什麽放，滾滾滾！”
周國上下都認為棠棠會是梁帝報仇之旅的開端，梁帝是絕對不會撤兵的，待棠棠死了，會用同樣的手段讓周國送上下一個。
誰知，昭容郡主抵達邊境那一天，三十萬梁國大軍不聲不響地拔營，當天便撤了個幹凈。
於是大家又猜，可能是人家最恨的就是昭容郡主，有了昭容郡主就不想報覆別人了。
坊間對昭容郡主一片同情，想著這會人在梁國後宮中，不一定被怎麽折磨呢。
......
不日，梁國那邊傳來消息，梁帝將大婚立後。
現在天下太平，梁國沒有進攻周國的跡象。沒有了敵對的身份，京城見過裴慕真容的姑娘們開始致力於傳播他的美貌，從前線回來的小兵開始渲染他的聰穎和謀略，漸漸地，裴慕成為一幹少女的思春對象，而那不知道姓名的皇後，遭到了大量的羨慕嫉妒恨。
等正式詔書頒布，舉國上下又震驚了。
因為即將成為梁後的女子與周國深有淵源，所以根據外交禮節，一封國書送到了齊蕭手裏：
“周鎮國大將軍之女昭容郡主，秀毓名門，祥鐘世德，蕙質蘭心，柔嘉表度，賜金冊金寶，立之為後，承宗廟，母天下，與朕同體同德。兩國結秦晉之好，特書此以明昭。”
齊蕭：“.......”
三番兩次震驚大周國民的昭容郡主此刻正在梁宮泰和殿，陪著裴慕與朝臣議事。
龍案一側被棠棠占據，放著點心和話本。她坐在華麗舒適的湘妃椅上，盡力將精神集中在面前的話本上，一邊努力忽視朝臣故作目不斜視的目光，一邊盡力無視掌心的傳來的觸感——
龍案下，她的手正被裴慕牢牢攥住。
龍案之上，裴慕面色冰冷沈穩，不怒自威。他話說得不多，但往往一針見血，殿上臣子無一不比他年長，卻都在威壓之下，逼得不敢擡頭。
龍案之下，年輕的帝王卻在揉捏著手中的柔荑。十指交纏，他反覆地輕柔按壓，似乎怎麽把玩都不夠。
棠棠臉紅得要滴血，再一次試圖抽回手，然後失敗。
她以紅顏禍水的身份坐在這裏陪伴裴慕議事，已經有五天了。
裴慕在邊境呆了這麽多天，政事落下許多，回來後就一直在處理積壓的奏折，每天都忙到深夜。
棠棠雖想和裴慕多呆一會，也知道正事要緊，便沒去打擾他。一天上午，宮人傳報裴慕宣她去泰和殿，棠棠知道那是他平日處理朝政的地方，心下疑惑，不知裴慕找她去那做什麽，但也跟人宮人去了。
穿過泰和殿森森長廊，邁入正殿，她看見裴慕坐在龍椅上等著她。
他面前的龍案，一側是堆成小山的奏折，另一側堆滿了瓜果點心和話本子。
前一秒還面無表情的裴慕，看見她後露出笑容。
他向她招了招手，棠棠遲疑著走向玉階，看見裴慕的龍椅旁，放了一張漂亮的湘妃椅。
裴慕拍了拍椅子，示意她坐下，道了句“你在這陪我”，然後她就一直陪到了今天.....
這些天，棠棠發現裴慕越來越放肆。
沒人的時候，他批著奏折，會忽然把她抱到腿上。三年未見，他忽然一下這麽大膽，棠棠完全沒有準備，虎了一跳，掙紮著要下來。
這時，裴慕就會把臉埋在她的脖頸，可憐巴巴地說道：“好累，讓我抱抱都不行嗎？”
棠棠本想推他，聽這麽一說也下不去手了，紅著臉任他抱著。
棠棠本以為有人的時候裴慕會老實點，畢竟殿上那麽大臣，議論的都是正經事，誰知，他面上保持正襟危坐，手卻依舊不老實。
如坐針氈了好幾天，棠棠臉皮也練出來了，現在已經可以不顧一殿的大臣和裴慕的揉捏把玩，直接趴在龍案上打瞌睡。
不過這些天下來，棠棠也有了發現。
裴慕治理下甚嚴，不茍言笑，朝堂之上常常一片高壓的氛圍，但與書中所寫不同，他遠遠稱不上暴君。
對待肱骨之臣，他雖稱不上和顏悅色，但該給的禮遇十分到位，對待重金買來的驍國雇傭兵團，他恩威並施，也從不苛刻待之。
就連當初欺辱他的梁國皇室，他也沒同書中寫的那般，全部屠殺殆盡，只是殺了欺辱得最狠的那幾個。
在他離開梁國後出生的弟弟妹妹，在裴慕登基後甚至禮遇未變。
而且裴慕登基以來，雖吞並了許多國家，但大多是兵不血刃，從未窮兵黷武過。她來的時候觀察過梁國沿路城池，發現百姓安居樂業，端的是一派繁華景象。
而且，裴慕已經明確表示，他並沒有興趣攻打周國。
國家繁榮昌盛、太平富強，又何來叛軍，沒有叛軍，就失去了裴慕被毒瘋的先決條件。
棠棠向系統求證過，系統回了她一句正在全力校正，就沒再出聲。
棠棠心裏一會是希望滿滿，一會又怕系統出幺蛾子，與裴慕重逢的喜悅被憂慮覆蓋，憂心忡忡了起來。
本在處理政務的裴慕見她悶悶不樂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棠棠也不好同他說，便隨口找了個理由，道：“無聊了。”
裴慕點點頭，第二天，沒再讓她過來。
棠棠樂得清凈，日上三竿才起床。
然而她一起床就傻了眼。
殿內宮人站了一屋子，手裏捧著大婚用的布料、圖樣、金銀首飾、燭臺器皿等等，正等著棠棠過目。
琥珀笑著對她道：“陛下說怕小姐無聊，讓小姐先挑挑婚禮用的東西。”
棠棠披著衣服起身，只見捧著物料的宮人都快從殿內站到殿外去了，她看了幾個宮人手裏的東西，發現光頭面首飾就有二十幾套，喜服的衣料更是有三十多種，驚訝道：“結個婚而已，用不著這樣吧？”
其實他們以前在周國已經拜過堂了，棠棠以為這次的婚禮只是因為要立後走個形式。
幾位嬤嬤捂著嘴笑道：“陛下嫌不夠，下午還要送來一批呢！”
棠棠目瞪口呆，連道使不得，一位嬤嬤笑盈盈道：“陛下說了，要給娘娘一場普天之最豪華的婚禮，您吶，就安心受著吧。”
棠棠實在看不得這麽鋪張浪費，趕緊上手主持挑選，無意間問了一句婚禮預算，又被嚇了一跳。
忙了一天，晚上棠棠早早沐浴更衣，躺在了床上。
天一擦黑，窗外就傳來淅淅瀝瀝的雨打聲音，棠棠聽著雨聲，眼皮很快耷拉下來。
半睡半醒間，床上一陷，有人坐在了她旁邊。
那人俯下身來，皂角的清香味鉆進棠棠的鼻子。
棠棠被氣味愉悅，抓住來人的袖子放到鼻尖下蹭了蹭。
然後鼻尖上就落下柔軟的觸感。
棠棠立刻睡意全無，她睜大了眼睛，卻沒來得及阻止，雙唇很快被人含住。
裴慕的嘴唇冰冷，帶著雨夜的潮氣。
牙齒被裴慕撬開，他長驅直入，占據著棠棠感官，從一開始的溫柔隱忍漸漸變作狂亂。
一切都讓棠棠想起三年前的雨夜。
於是，羞澀褪去，棠棠也失控了。
....
最後還是裴慕先停了下來。
他喘著氣和棠棠分開，眸色深沈，暗啞道：“不要誘惑我。”
棠棠嘴都親腫了，滿臉通紅依舊色厲內荏：“是你先親我的。”
裴慕無辜道：“我本來只想看看你，是你先拉我袖子的。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“誰叫你身上這麽好聞....”她低聲咕噥。
“嗯？”裴慕聽到了，他聞聞自己，道：“我沒熏香啊。”
“不是熏香...就是...哎，我也說不好。”棠棠撓撓頭，將臉別過一邊。
裴慕低低地笑了兩聲，湊近了她，道：“明白了，我身上有只有你能聞到的香...”
棠棠抵住他往後蹭，道：“從前到沒發現你這般油嘴滑舌。”
裴慕見她躲閃，身子俯下，狹促地笑道：“你躲什麽？”
最近棠棠總是被他調戲外加動手動腳，加上剛剛被他撩撥，膽子也大了起來，見他逼來，幹脆不退反進，佯裝兇狠道：“怕控制不住把你辦了！”
這話一出，裴慕楞了，抿著嘴不說話，棠棠也後悔了。
見裴慕面色陰晴不定，棠棠升起一絲懊惱
這些天來裴慕寵她寵得太厲害了，一切同以前在將軍府時一樣，棠棠幾乎都忘記了，他現在威震四海的帝王。
她說這話，是以下犯上。
而且，委實生猛了些。
正惴惴不安中，裴慕忽然噗嗤地樂出聲來。
像是聽到了什麽相當好玩的話，他肩膀聳動著，眼淚都笑了出來，張開雙臂道：“來，快辦了我！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裴慕猶在笑個不停，棠棠幹脆掀開被子把自己埋了進去不理他。
過了一會，裴慕終於不笑了，棠棠把被子拉開個縫隙瞅他，見他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，悶聲道：“笑夠了？”
裴慕嘴邊又浮現笑意，他別過臉，半響才道：“棠棠，現在不可以，我們等到大婚。”
棠棠不樂意了，掀開被子道：“.....你說這話什麽意思，好像我很猴急一樣！....況且，不是早就結過婚了麽。”
“那次的不算。”裴慕說著，聲調很低。
是啊，上次的婚禮，辦得和喪禮差不多，所有的布置都是糊弄著來的，最關鍵的是，成親的兩個還都不高興。
一時無語，裴慕忽然低笑了兩聲，道：“不是，是我急”
這算是回應她剛說的第一句話，棠棠側過頭看她，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。
“但是...都忍了這麽多年了，也不差這兩天。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臉不知不覺又紅了，她默默鉆回被子裏。
空氣中的暧昧無聲而濃烈，棠棠覺著再這樣下去自己又要想入非非，想起白天的事，便轉移話題道：“我們的婚禮，是否花銷太大了？”
裴慕瞅了她一眼，道：“這算什麽大？”
棠棠：“.....”
原諒她沒見過世面。
一涉及到銀子，棠棠就克制不住習慣，她舔了舔嘴唇，道：“不如我來安排花銷，重新制定一個預選，然後省下的銀子...就給我...不是，我就替你存著。”
裴慕饒有趣味地打量棠棠。
他從前就覺著她這個習慣很奇怪，明明是個不愁吃穿的郡主，偏偏就愛圖小便宜省錢存銀子，像個倉鼠似的把金銀珠寶全藏在屋子的小倉庫裏。
“....可以嗎？”見裴慕不說話，棠棠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“不行。”裴慕板著臉道：“婚禮的花銷，一分都不能省，朕不差那麽點銀子。”
“哦....”棠棠沒精打采。
他都自稱“朕”了，看來是半點不能妥協了。
不行就不行吧，可能皇帝大婚就是需要那麽多錢吧。
雖然遭到了拒絕，棠棠也沒在意，畢竟她也就是隨口那麽一說。
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自己的發梢，餘光看見裴慕起身去外面說了什麽。
過了一會，他踱步坐回床邊，帶回來個色澤深沈的木盒。
他將木盒往棠棠面前一推，道：“給你了。”
棠棠打開木盒，見裏面是一方玉章，問道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裴慕淡淡道：“私庫的令章。”
棠棠：“？？！”
“以後皇室的私庫，交給棠棠來管。”他又輕描淡寫來了一句。
皇家私庫，通常由內務府掌管，皇帝親自掌印，歷朝歷代沒有後宮章印管理的先例。
裴慕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，道：“怎麽，不喜歡？
“.....也不是”棠棠猶豫著，把盒子推回去，道：“就是...這不太合適吧。”
裴慕嗤笑一聲，道：“有什麽不合適的，皇家私庫，裏面的銀子，都是你我的。”
“再說了，合適不合適，是由朕說的算。”
他看著棠棠的神色，道：“你不是喜歡存銀子嗎？以後每年鹽鐵上繳的稅銀都歸你管，你來存進庫房裏，好不好？”
見棠棠還在猶豫，裴慕幹脆握住她的手道：“自己的銀子，我信不過別人，棠棠就當幫我這個忙，嗯？”
最後，棠棠半推半就地手下了玉章。
第二天她抽空去了一趟私庫，被占地極廣的黃金白銀閃瞎了狗眼，回來了之後只覺著通體舒暢，一天都合不攏嘴。
廢話，這就像是存折上忽然出現了好幾個億，而起這幾億怎麽花還是她說了算，這他娘的誰能合得攏嘴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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